我们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楼诚】青山不老(完)

画画会透露出信仰,很喜欢这个切入点,喜欢到非常想被原著打脸。

然后,答应我,不要纠结细节和时间线      (因为并没有  

 

 

==========

 

 

 

明诚的房间里挂着一幅画。

——是一副为数不多的取了名字的风景画。

 

画上的内容极单调,不过重叠的群山。是明诚刚习画时的作品,颜色选得稚嫩,色调取得也苍白。画山应有的磅礴气势也展现不出个六七分。明诚自己的评价是,无趣。可就是禁不住明台喜欢它,说它意境清,看着精气神特别好,三番四次兜着圈换着法子就是想明诚送这幅画给它。

“我就不懂了,这幅画哪里好了,值得你这般惦记它。”

明诚拿着掸子仔细拂去家里油画上的灰尘,转头看了看坐在茶几上晃荡着的明台。

明家小少爷撅起嘴,微微耸了耸肩,道:“所以我也就不懂了了,不就一副风景画嘛,你以前都给过好几副我的,这幅怎么就不能给我了。”

明诚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明台见用言语绕不过他,便开始撒娇卖乖喊阿诚哥。这招通常情况下都非常管用,反正从他小时候开始就屡试不爽。

不料一直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翻着今日报纸的明楼却冷不防地吐出一句“不许胡闹”。他放下报纸,看向明台,“不知道你阿诚哥的那幅画在他房间挂了多少年啊?你长大了,可不许再由着性子。”

慑于威严明台低低地哦了一声,又拿手肘偷偷撞了撞明诚。

“才说了没几句,大哥今天怎么管得这么严,心情不好啊?”

“哦,那是因为啊……”明诚眯起眼睛看他,悄悄地说,“大哥他也喜欢那幅画。”

明台了然的哦了一声。“原来是我今天起床没翻黄历,明里暗里的挡了大哥的路啊。唉是我糊涂。”他故意放大了些声量,拍了拍脑袋装作要清醒一些。

明楼看他插着兜就跑回了自己房间,微不可察地摇头,望向明诚,眼神里颇有些不以为意,“看你们惯的。”

 

 

阿诚不喜欢绘画。

他在巴黎读书的时候,不用究学术时去听了一位有名的老艺术家的艺术鉴赏课。巴黎什么地方,雨后的湿冷也褪不去艺术与自由的芳香。只是非常时代,政治与经济也始终是时代的宠儿,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认真从事这项工作了,能静下心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起初,明诚听课只是恰逢闲来无事既打发时间又增长见闻。可到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很多课已经迟的迟逃的逃了,却偏偏那位老教授的艺术课他上得最全。

「世界上是没有办法单凭徒手调出一模一样的颜色来的。」

老教授第一堂课的时候就跟过来听课的学生这样讲过。

「人的眼球如同棱镜。」

他拿出一副结构简单的油画来,让几乎没有任何油画基础的学生们试着临摹。

「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就会画出怎么样的画。」

阿诚第一节课逃了。

他有些慌了,不知所措。这违背他一向的从事规则。明家的家教课上如果老师要他默写《孙子兵法》,他可以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甚至可以记得页码。实践课上他从来都是数据最精准的优秀学生。他做所有事都有一个标杆,知道自己怎样才算是做到最好,如何才能尽善尽美。

但是绘画没有。

怎么样的结构才最完美,什么色调才不会被诟病。

世界的光怪陆离,真真假假,怀疑与信任,爱与爱的交织,都可以呈现在一方画纸上。

而代价,只要画者坦然面对自己的心便是。任何颜色都是人心中的颜色。

阿诚回到他和明楼在巴黎居住的小别墅,把顶层的阁楼腾了出来,然后买了一些画具堆了进去。那个阁楼角度正好,通风干燥,日光温暖又不直射。阿诚推开阁楼老旧的天窗,冬日里的阳光扑了他满怀,坚定又明亮,一如猛虎破开桎梏。

 

很多事情大概真的是潜移默化的,阿诚想他骨子里喜欢艺术的那些自在的意味,也许受了明楼不少影响。

明楼爱诗,也爱给别人读诗。以往还在家的时候,每晚临睡前,明楼都会给阿诚念一首诗。

那年的拉尼娜现象严重,雨水异常,似乎连冬天都变得湿冷了许多。寒风呼啸,拍打着行人干裂的脸庞。那是临行前的一个晚上,明楼对明诚说我给你念最后一首诗,隔日他们便要前往巴黎,离开这片生养的故土。

明楼起身坐到阿诚的身旁,兄长的神色沉稳,他看不出眉目。明楼把双手搭在明诚的肩上,用力很轻却坚定。

明楼那样念道。

「把你的生命和尊严从尘埃中捡起,放进你的眼里,托在你右手的掌心里。」

明诚心一沉,感觉有什么将要石沉大海,又有什么就要水落石出。

「在光明中高举,在死的阴影里把它收起。和你的星星一同放进夜的宝盒,早晨,让它在礼拜声中开放的鲜花丛中,找到它自己。」

明楼的声音低沉动人,一字一字地敲着阿诚的心门,可他没有打开。

阿诚感到额头一阵温热,明楼的气息笼罩着他,一个吻落了下来。他一下子愣住了,那像一个告别的或是晚安的吻,错觉让他感到有那么一点伤感,实际上却纯粹得近乎虔诚,是温柔的最真挚的祝福与期望。

 

很多年后,在去列宁格勒的火车上,明诚手里躺着一本《飞鸟集》,再读那首诗,也没有忘记当时的心情。

小时候阿诚崇拜明楼。

崇拜得莫名其妙。

似乎崇拜是理所当然的。大少爷什么都好,出色又出众。明楼的思想高度使人神往,这种思想引领着他的改变,可这种思想又像一个影子投影下来,这种崇拜让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内心。没有同德何能同心。

可是明楼给他念了那首诗。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要他自己走出那个破败不堪又紧闭的圆。

 

前往列宁格勒的火车路过了很多地方。窗外有一座青山银装素裹,明诚想起了一句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可他知晓他心中的山河比这美千倍万倍。

他到过国外的很多地方,偏偏很少去欣赏过祖国的山河。

明诚掏出他的钢笔,翻开明楼借给他的那本《飞鸟集》的扉页,在还给主人之前,他认真地写下了另一本书里的一句话作为他的回复。

「只有我们睁开眼睛醒过来的那一天,天才亮了。破晓的日子还有很多。太阳不过一颗晓星。」

他望着窗外,那座青山越来越远。穿过黑夜与白昼,列车始终朝着一个方向。

 

 

明楼执行任务极少会受伤,在明诚的记忆里只有一次,大概就是这一次所以让他记得特别清楚。

那天明诚在家中的客厅里竖起画板,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客厅的主楼梯上有一个巨大的琉璃窗子,黄昏的余晖落下来会照亮整个屋子,正好洒在他的画布上,透出一股暖光。

那时他画技尚浅,没什么经验,拿起色板单单调色就花去了好些时间。油画笔的软刷沾上青色的颜料,用松节油稀释,在画布上轻浅地定了个位置。

那天午后明楼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兄长浅笑着告诉他那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不过去击毙一个组织内无关轻重的叛变分子,让他在家里等他回来就好。所以明诚就打算一边画着画一边等他回来。

似乎是他骨子里真的是和这些千千万万种颜色有缘,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大概才能暂时忘记他们的焦虑与责任。

教堂的钟声已经敲过了十二下,明诚对于画作的结构又思前想后了很久,大概是他的记忆太浅,又或者是内心某个事物的印象还太模糊。明诚望着已经成形的画,才忽然回过神来他要等的人还没回家。

明诚捏着画笔的手有些苍白,待在寂静里气息都有些不稳,却蓦地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一声呼唤。

“进度怎么样了?”

明诚看见明楼从漆黑中走出来,松了一口气,却被问得一愣。

“大哥,怎么这么迟……?”

“层次感有进步了吗?”

明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缓慢地走过来,似乎还是往日的从容不迫。

他呼吸有点重,走到明诚跟前眯起眼睛看他的画。

明诚见看着看着他的画的明楼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不觉有些紧张。

“怎样,画得有问题?”

明楼摇摇头,回过头问他,这是哪里的山?

明诚想了很久,我心里的山。

明楼笑了。那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座山有点冷了?

冷了?明诚不解。

明楼见他疑惑着不做声,绕到了明诚的身后,握起了对方拿着画笔的右手,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寒冬里的第一份温暖像是始于这一刻。“信仰还是要有温度的。”他说,“再冷再黑暗的地方,只要有光就好。”

然后抓着明诚的手在调色板上一抹,让画笔混上明亮的黄色和温柔的白色,在松节油上转了一圈算是混合又是稀释。

然后,画笔果断地往画布上一顿,不轻不重地往背景抹上一片光亮。明楼绘画的经验更加比不上明诚,明诚被他抓着手在一片青山的背景里毫不含糊地乱涂,实在吓得他不知所措。

“大哥,你……”

明楼却微微一笑,你看明明现在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明大画家。

明诚定下心神再次望向了自己的画。崇山峻岭之中有日光。层次很弱,结构也不成熟,在明楼带着的一通乱画后似乎更多了一份混乱。

可是却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这时明诚突然觉得一份重量沉沉地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明楼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抱住了他。

“阿诚,等你的画技练好了,就送我一幅这样的画吧。”

明诚这时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抱住他的人的臂膀透出一丝不寻常的温热与湿度。

“大哥,你的手!”明诚心神一阵慌乱,想挣开,却被搂得又紧了些。他不敢说出“受伤”两个字,因为他感觉到明楼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明楼说,“抱歉,我只是有点累了。”

 

在那之后,他们都没有提起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明诚把那幅画挂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后来有多少幅比这好上百倍的画,他都没有换。

那幅画还是太苍白,不是他心目中的信仰,但确实是他信仰的起航。

那些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山,望上去有些孤独,如今这片大地莺飞草长,也曾经有过冰雪一般的年代,而太阳升起照耀冰雪,便化成不息的江流抚慰贫乏的土地。

谁是那座青山?

明楼教他“君子不器”,又教他“国耳忘家,公耳忘私”。

如果终将流失血肉,战火终要将自己吞噬。不如让灵魂渗入故土,让鲜血滋养土地,让思想成为葬碑。

让自己的青山不老,不再彷徨。

那时的明诚爱上了绘画。

他的画由心生,矢志不渝。

因为他学会坦诚地接受自己的信仰。

坦诚地接受虽然有缺点但是真实的自己。

 

 

后来隔了许多年,明诚说要去看徐先生的画展,明楼就说陪他去。

明楼看着明诚在一幅山水画前站了好久好久,徐先生最出名的马他都没有看得那么入神,偏偏这幅画他却一直痴痴的盯着,就像他那时在卢浮宫的《自由领导人民》下站的一样长久。

明楼问他,这幅画多好?

很好。明诚答他。

明楼又问他,你画油画这么久了,想过尝试国画吗?

明诚笑了,说国画最注重意境,画内有精神,画外有画。我哪里有那么好的气韵。

明楼不看他,转身去观赏那幅山水。

你都不够我了解你,我就说有,良久后明楼开口,说你还欠我一幅画。

明诚失笑,他想说那我想画你,可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退后两步,眼里只剩明楼和那幅山水。

那个人聪明,理智,温柔,坚忍。这是一道鸿沟,用最珍贵的颜料也描绘不出他眉目半分。

他看着明楼,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段话。

「他觉得他的身体在慢慢地融化,但是他仍然扛着枪,坚定地站着不动。」

那是他小时候看过的童话。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情节也不太记得,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出现在了他的思绪里,有些悲壮的意味。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言难为心声,唯有思想可与山川共存,与日月同辉。

 

明诚那幅画着青山的画画得不好,可是明台要,他就给明台画一幅新的。

他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在他床底下居然放着他以前用过的颜料。使用过的颜料若没有加湿处理妥当,是很容易变硬结块的。明诚把那箱子颜料一盒一盒拿出来,发现似乎还能再用,下一层还躺着他以前用过的画笔。可他却又随手一拉,把那个箱子又关上了。

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明楼在执行任务时因同队变故负伤了。他伤得不重,用领带绑上止血。却因为握笔再次用力,又扯裂了伤口。他的血有一瞬止不住沿着手臂往下流,不觉意间竟然沾到了他抓着的那个人的手上,然后染上画笔,滴在了那幅画画布的边缘。洗不掉了。

 

后来明诚把那副新画的高山送给了明台。他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刚刚习画的孩子了,画山磅礴画水灵秀,对结构和色调已经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现在的明诚喜欢理智的冷色,更爱用明亮的暖色。

明家小少爷对他送的礼物赞不绝口,说他家阿诚哥要是再深造必定会是个极其出众名扬四海的画家。

明诚被他逗笑了,摆摆手让他别卖乖。

临出门前,明台又折回来问他,阿诚哥,你现在的画可比以前好多了,你房间里的那幅怎么还不舍得换?

他问了好多遍,这一次明诚终于回答了他。

明诚说,因为青山不老。

 

 

1939年,明楼和明诚回到了上海。

明诚又拿出了收起来好多年了的画架,调开颜色画了一幅有着一座房子的普通的风景画。

他的画技是精进不少,色调明朗,层次却还是拿不开来。背景让人分不清是森林、沧海还是青山,不知道是他独爱印象派的光影,还是心中故意模糊了一些细节。

举着香槟的明楼眯着眼看他的画,给这幅画起名字叫家园。

阿香笑着问他以后谁的家是这样的啊。

明楼说他以后的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湖畔旁,树林边,春风无霾。

他还是爱改明诚的画。明亮的颜色随手就往上一抹。寥寥几笔似乎又把背景里的那座像山的轮廓画得更清明一些的样子。

明楼回过头问明诚,那你以后的家是怎么样的?

明诚想了想,过了很久,他看进明楼的眼睛里,温和而清晰地答道,只要有光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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